我和我父母之间已经非常熟悉了。

我从出生起,一直是他们两人手把手带大——祖父母辈当然也帮过忙,但他俩从未退居二线。无论吃饭、睡觉、洗澡、出行还是做什么,我无比私人的生活里曾经都有他们的参与。因此我可以说,我非常了解他们。如若假设一个情境,我甚至能预测他们的反应和将说出口的话。

但我仍对他们的童年、他们的青春、他们的爱情以及他们各自与兄弟姐妹、父母和祖父母的故事知之甚少。他们确实完整地参与了我直至今日的生命,但我并未完整地参与他们的生命。且他们即便纵贯我的过去和现在,却也仅仅是以“父母”的角色。

这让我开始思考到底什么是“了解”。

我于我自己,是一个多角度、多层次、复杂、细碎甚至内里含有冲突的存在,因为我每时每刻都与我在一起,我见我所见,我感我所感。但我于除我之外的任何一个他人,永远只是这存在中的“一段”。我是一个女儿,假如某日我为人妻为人母,我父母恐怕一时会不习惯那样一个我。我是一个女友,假如某日我和挚友小聚,我男友恐怕也会觉得这与他平时熟悉的我有所不同。我是一个朋友,朋友之间较父母与子女之间会少些限制和礼数,我的朋友们也会很少见到我在父母面前“放肆地自我控制”的一面。

至于同学、同事、上司、下属,这些人所见的我就更加片面了。也许我们相处时间并不短,但这并不会影响“他们其实并不真的了解我”这一事实。

于是每天一段我,就在外面和一段一段的其他人打交道。人世间行走的,尽是一段一段的人们。

这个画面有些creepy,但就目前来讲,是我心目中最接近于现实的。

那么这些由不完整的个体所缔造出来的交往,到底算什么呢?当我和父母靠在一起看着晚间黄金档,到底是谁在做什么?当新年夜里那个男孩子在宿舍楼下抱了抱我,到底是谁在做什么?当朋友们聚在一起谈天说地喝茶聊天,到底是谁在做什么?一段我是我吗?一段别人是别人吗?你说你爱“我”,爱的是我吗?你爱我吗?

和每个一段一段的他人交往无疑是省力气的,这一点暂且看每个人与自己相处有多困难就知道了。但这也常常会造就失望,毕竟你只爱一段ta,ta的其他部分大概率让你无法承受——至少是有些嫌弃。我在看脆皮鸭的时候常常想,这么精雕细琢的美人儿,睡觉会不会流口水?严肃的总裁有脚臭吗?贤惠温和的教授上厕所会不会忘记冲水?最少最少,他们总会新陈代谢吧,会出汗、会出油、会要上厕所、脚趾甲会长长。没有一个人是完全可爱的,我不会爱上任何人的脚臭和排泄物。有人背地里刚愎自用,有人本质上软弱无能,有人自以为是,有人市侩庸俗,只是这一段的ta并没有为我展现出来罢了。为了避免这种天塌了一样的无法承受,每一段我都该和每一段他人保持距离——并且,既然自己永远不可能被他人完整地接受,那么就只有自己接受自己了。

是这几天的人生哲学。我没见过比我更讨我喜欢的人,我很爱我自己,从头到尾,也包括脚臭和排泄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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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ALLA DORI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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