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加】印象派·Chapter 3

然而这并没有什么卵用QUQ该走总是要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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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3 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东西比得上孩子悄悄所怀的爱情

时间是金色的,是鸢尾紫色的,是草绿色的。
当它流过清晨学校门口的小街,它是天蓝色的;当它搅动大房子里深夜的月光,它是银白色的;当它在画室的天花板上闲逛,它是浅红色的;当它钻进周末的面包房,它是暖黄色的。
在马修接下来的日子里,时间是任何颜色。
弗朗西斯任教的大学在九月中旬正式开学。这意味着学生们将恋恋不舍地告别假期投入学习生活,也意味着弗朗西斯必须告别假期(也许同样恋恋不舍)而回到学校老老实实教他的课。不得不面临一个人在家——感谢伊莎夫人对这个世界强烈的向往,她就算没有演出也从不会在家老老实实呆一礼拜以上——的马修于是选择跟着弗朗西斯一起混进大学,或是在弗朗西斯站在讲台上谈笑风生的时候(关于这一点,马修从不知道他竟然是艺术理论系而不是什么实践类科系的教授)坐在下面给他和他的学生们一张一张画速写,或是借学校的画室支起架子蘸了颜料,画静物、画窗外的风景、画他头脑中所思所想的一切——很多时候都与弗朗西斯有关的一切。
如同那天在海岸由晨曦带来的莫名其妙的忧郁,马修认为自己也许明白这是为什么——这和偶然根植于他内心的某种愿望有关,但他并不敢深入去想。他只是尽可能的忽略这种愿望,忽略一种确然存在的想念和依赖,同时也忽略越来越近的归期带给他的不安和忧愁。
每一天他假装什么事也没发生地跟弗朗西斯一起去上课,给他和他的学生画像,和他一起准备早餐晚餐;他们在清晨醒来后互道早安,在同行的每一段路上慢悠悠地闲谈,马修可以嗅到弗朗西斯身上那熟悉的烟草和香水夹杂的气味;他们在睡前一起看看电视喝杯热牛奶,在周末的时候一起欣赏一部电影,或是一起烘焙蛋糕然后不顾审美意识的警告胡乱用奶油在上面画小鸡小鸭——马修的世界几乎被弗朗西斯填满。而时间的流逝静如呼吸快如心跳,他们就这样相安无事地走过热情似火的夏天、优雅轻盈的秋天,一直走到张灯结彩的圣诞节前。
温顺的笑容始终挂在马修脸上——然而这无济于事。
圣诞节前,法国落下了这一年冬天的第一场雪。看着一地干净而熟悉的白色,马修无可救药地想起了加拿大。
他该走了。

向来周全谨慎的马修很早就定好了机票:12月21日。一个据天气预报说会很冷的日子。
而事实证明天气预报有时也是对的,那天的天气实在是又阴又冷,天空灰暗,似乎有雨雪将下而不能下,吊在半空的犹豫和僵硬让人心里莫名一阵压抑。破天荒把大衣最上面一颗扣子都牢牢扣好的弗朗西斯坐在驾驶座上,很体贴地开着车送马修去机场;坐在副驾驶的难得在家的伊莎夫人则用一条暗红色大披肩把自己严严整整包起来,甚至连她漂亮的深色卷发也不放过;而马修裹着他厚厚的毛线围巾和外套,心情复杂地窝在汽车后座的角落里,看着窗外出神。
再见。他想着。
车子里开着暖风,玻璃上慢慢腾起了一层浓稠的白色水雾。马修金色的发丝划过那水雾凝结而成的天然画板,留下了细小而流畅的线条,像是指甲留在一个令人焦虑不安的梦魇中的划痕。
车窗外模糊的一切都在朝着与他们相反的方向不急不缓地倒退。建筑物,车子,行人。它们都是模模糊糊的影子,拖着长长的参差不齐的尾巴,褪去后便没办法再找回来。蓝灰色,青灰色,墨蓝色,乳白色,黑色。偶尔有一两个鲜亮的玫瑰红之类的暖色调的影子,马修想那大概是爱美的姑娘们,因为心上人的一个约会而不得不在这样差劲的天气外出——毕竟这天是这么冷,冷得他都想退掉机票、回到弗朗西斯暖和的家里喝上一杯热牛奶了。
好吧,但他终归还是要走的,就如同姑娘们终归没法儿狠下心来推掉心上人的邀约。
他不属于这儿。
车厢里的空气细腻而沉闷,潮湿中包裹着微妙的干燥。也许是各怀心思,也许只有马修一个人满怀心思,他们彼此之间默契地保持着安静,只有节奏舒缓的音乐在这狭小密闭的空间里漫无目的地游荡。
整个世界都是青灰色的,像是中世纪城堡的围墙。
马修笑着想。
“参观请出示门票”。

事实上,这个前调带着犹如弱碱般的苦涩和忧郁的日子,在很多年后,依然常常出现在马修·威廉姆斯先生的梦里。它以一种回忆的姿态,喜忧参半地搅扰着他需要休息的神经,以至于很多次都让他在黎明转醒的时候,忽然间就被一种莫名的绵长情绪所淹没。
那感觉让他如堕入深海——纵使它的力度比那熹微的天光更为柔和。
他当时不知道,然而他现在知道了,并且今后的每一天都更加明了:那一天,正是他一切遗憾的开始。

那一天——按照马修对热情体贴的波诺伏瓦一家的料想——他们在最终分别的时候彼此交换了拥抱。
“一路顺风,孩子,”马修听见伊莎夫人那暖洋洋的悦耳的声音这样说着,“希望我们还能再见。”
他能想象得出这位美丽的夫人此刻脸上的表情。他被她那柔软的长发、披肩以及她身上如同地中海的风一样好闻的味道所包围着,而这立刻让他想起了他曾在弗朗西斯身边嗅到的味道——那种烟草和香水交杂的淡淡的味道(虽然他从没见过弗朗西斯抽烟)。
他稍稍有些愣神。
他想起了半年之前那个让人记不得天气的下午,当他第一次敲开弗朗西斯家的门的时候。他第一次嗅到那种味道,就是在那一天两人为数不多的近距离接触的时候——他的行李袋可以做见证人;然后是在他们那些清闲愉快的工作时间里,几乎每一天的工作时间,累积在一起将近四个月;开学季到来之后,则是在每一次的并肩同行中——现在马修几乎可以单凭气味来判断弗朗西斯是否在自己身边。
而他确实没撒谎。
因为很快他就被这种熟悉的味道再次包围了。
在他发愣的当儿,与他拥抱的人已经换成了弗朗西斯本人。马修在惊讶的同时也忽然发觉,这其实是他们相识这么久以来第一次有这么亲密的肢体接触:他的拥抱力度刚好,手臂稳稳地贴着马修的身体,真诚、温暖而又留给他自由呼吸的余地;厚重的呢子大衣磨蹭着马修的脸颊和其他部位的皮肤,细腻的触感远比它们看上去更加柔软舒适。他别在耳后的金色的卷发在动作间垂下来,擦过马修的鼻尖,带着一种让人留恋的温度在空气中画下弧线;而那种曾让马修感觉十分舒服的如同“仲夏夜之梦”的气息,此时此刻正从眼前这个人的衣领、发间甚至皮肤慢慢散发出来,萦绕在微潮的空气里,以及马修节奏加快的心跳间。
他有些僵硬地抬起自己的手臂,将它们也环到弗朗西斯背后,以示回应——不,他很享受这个拥抱,他只是有些紧张。
“一路顺风,我亲爱的马修。”那个和善而低沉悦耳的声音在他耳边轻轻说道,“和你共度的时光真是令人难忘。”
“噢…当然,波诺伏瓦先生…”马修听见自己这样回答,“我也同样…我是说,无比享受和您共处的每一分钟。”
这是真的。
他猜想弗朗西斯听到这话,应该是弯起他那双漂亮的蓝眼睛笑了笑。
“Ah,你真可爱。我真希望你能一直在这里呆下去。”那双蓝眼睛的主人说道。马修现在可以确定他确实笑了,因为他的语调里有一丝很淡很淡的欣慰。马修敏锐地捕捉到了。
“你很棒,真的。能认识你十分高兴。”
“回到加拿大之后,给我写信吧。”
他继续在他耳边轻轻说道。
随后环着马修身体的手臂松开了。
拥抱就这么结束了。那股熟悉的味道又开始慢慢远离马修的鼻子,包括那个恰到好处的沉稳力度、呢子大衣的柔软触感和垂下来的金发的轻微摩擦。一切都在逐渐消褪,如同一个被拉长成以小时计算的慢镜头,深入诠释着这个动作的浅尝辄止——
然后,一个轻盈隐秘的亲吻落在马修的脸颊,如同原野上被风惊扰的蝴蝶。
“再见,Matt。”

马修曾觉得自己应该在那个时刻说些什么——在那个突如其来、点到为止的亲吻之后。他的心里有这样一种被压抑着的冲动:他应该告诉他什么,告诉他自己心里想的是什么。
但他终究没有开口。
之后一切都变成了模糊的影子。弗朗西斯的蓝眼睛,他脸上复杂的灰白色的表情,伊莎夫人的红披肩和她翡翠绿的眼睛。他记不清它们了。
他只记得一件事。
他与他们挥手告别;他提着行李,转身向更深的灰白色之中走去。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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