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晓05

旅行中一更,停在这儿,因为等回到家大黑小黑是要进行哲学的讨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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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
不多时,一个扎着马尾的小姑娘就来到了现场。她身量不过一米六,一身整齐朴素的校服,额前散着一点碎发,看得出本身有刘海,现在用深色的卡子全部别了起来。一旁络新妇不知从哪儿变了一副眼镜出来,给她往脸上一戴,比着一张照片道:“像吗?”
鬼使黑依然抄着手不言不语,黑童子点点头:“这样就可以,待一会儿萤草前辈并不需要完全暴露在危险范围内,只需要稍稍露个脸就好。”
此刻已化身高中女学生的萤草冲他笑了笑:“没有关系啊黑童子,我可以保护好自己的,保证行动顺利是第一位哦。”
与此同时,置身危险中心的姑获鸟和青行灯已经齐齐变了脸,所有的温言相劝、打不还手骂不还口一瞬间都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审讯室里惯见的金戈铁马。
“我实在不懂你脑子里在想什么,你女儿已经死了,要我帮你回忆一下车祸现场的情况吗?她被撞飞出去十几米远,小姑娘那么瘦,身上的骨头没几根还是齐整的,乱七八糟几乎要捅出皮肤来;内脏更别提了…“
男人显然对回忆现场极为惧怕,长刀不管不顾往女文员脖子上一卡,歇斯底里地大吼:“你闭嘴!!”
“…我为什么要闭嘴?因为你这种懦夫终于鼓起勇气来冲我吼了?当时她多处内脏受损,体内出血严重,头磕在地上直接把颅骨摔碎了一块…“
“不,不你闭嘴,我不…”
“你给我听好!你才该闭嘴,”青行灯居高临下地瞪了他一眼,进而逼视着男人大睁而几乎要裂开的眼睛,“想想你女儿,想想当时那一地血,那么多血,想想大夫的手术服,你是多天真才会觉得你女儿还能活着?在那种情况下?就算活着她还可能幸福吗?现在要为了一个死人来跟我们闹,要为了一个死人让别人也去死,这能改变什么?这有什么用?能让你女儿活过来?能让所有的骨头自己接好伤口自己愈合心脏重新开始跳?你都半截入土的人了!怎么还这么不懂事?!”
“不…不是,不是,你在扯淡…我知道…”男人猛地摇着头,手上的刀一刻不敢松,却早已经因为用力过度而疯狂地颤抖,“我知道…我要的是代价…代价!”
“代价?就算可以,你女儿会愿意吗?她会愿意看到那么多人为她死吗?愿意看到你一命换一命?!想想她从前跟你在一起的样子!她是不是最喜欢花花草草、最喜欢小动物?她是不是一直是个努力而孝顺的姑娘?!她对待生活从来都是积极的,她有那么多朋友,她爱着那么多东西,爱着阳光,爱着空气爱着水,爱着你眼前这熙熙攘攘一群人,爱着你!这样的女孩,你忍心她死了还要失望、还要因为你,受自己良心的折磨?!”
“你好好想想,你对得起她吗?对得起你死去多年的妻子吗?!”
“我不……不是的…我不是……“对面的男人被着连珠炮一样的诘责逼到无路可退,与彻底崩溃只有半步之遥。他勉强维持着自己维持了很久的那个劫持的姿势,视线却难以抑制地开始模糊。长久以来,无论他如何愤愤不平,如何臆想有朝一日那个“害死他女儿的”富二代被绳之以法、送上刑场,以命偿命,他始终都有这么一个迈不过去的坎儿——人死不能复生。他的女儿,是真的回不来了。
当年他亲眼去陈尸所见过她最后一面,往日生机勃勃的漂亮的小脸,早已经冷透、僵透,再也挤不出一丝笑容。破碎的眼镜片划伤她的脸,伤口深可见骨,甚至因为颅骨的损伤,她的脸已经扭曲变形了。他没敢掀开下面的白布,他已经被事先通知过他女儿的伤情了,支离破碎——他不敢看,他怕看了,自己根本没命走出陈尸所。那一刻他的世界里所有的阳光都被摄去,陈尸所终年不散的冷气似乎钻进他的骨髓,他开始想到他和妻子的相识、相爱,他们结婚,后来有了宝宝;老天无眼,妻子病重,弥留之际许下一个愿望,却不是求自己多活一些日子,而是望他父女俩能平安一生。
后来他又做爸又做妈,靠着一点微薄的工资养活家里两口人,看着他女儿从不到他腰间的高度,慢慢长到他的手肘、他的肩头那么高。他的女儿一向很争气,成绩优异,性格也非常好,善良大方而积极,每每和人提起她,他都是这世界上最骄傲的父亲;他记得每逢周末他们父女俩会去郊外的小河边钓鱼,节假日也会出门踏青,那些日子家附近的公园啊小山啊,他们走了个一遍;他记得小姑娘最爱他熬的汤,爱他把粉丝、娃娃菜和竹笋放在一起自创的那种汤,他经常给她做,总也喝不腻。他送女儿学画画,学钢琴,学游泳,学一切她想学的、感兴趣的,风雨无阻,女儿高中了,他甚至打算那一年的夏天提前教她学学开车——却未成行。她突然死了,飞来横祸,始料未及。
他知道,法律的规定自有其道理和意图,他只是想不明白:无论情况究竟是怎样的,归根结底,这个世界上有一个人死去了。一条生命被就此夺走,那么什么被还回来了呢?什么都没有。她就这么白白的死了。谁的余生可以用三年还清?没人。五年也不行,十年也不行。可他们偏要说“还得清”。这又是谁家的公平?
她从此再也摸不到阳光了——她连最廉价的阳光都用不起了,而活着的人还站在这儿说风凉话。
这又是谁家的公平?
他不可能甘心。
恍惚间,他仿佛又看到了他女儿的身影,小姑娘怯生生地藏在人群里,身影单薄,昏暗的路灯为她镀了一层脆弱的金边。还是那样的马尾,还是那一套校服,还是他一手就能抱起来的小姑娘。
好像他还有个家。
她冲他伸出一只小手:“爸…”
“爸,我们回家吧。”
他的眼泪终于再也不受禁锢。
天地模糊里,他被撞倒、缴械,他被按在地上,有人在他浑身上下搜查,他却始终梗着脖子,执着的盯着那个小姑娘的方向——用他浑浊不堪的眼睛。她隐没在冲上来的人群里。
做个小天使吧——爸爸对不起你。

当第一缕天光刺穿夜色的时候,鬼使黑终于得以迈出警局的大门。
连着一整夜,审讯的审讯记录的记录上报的上报移送的移送,整个重案组都忙得脚不着地,猝不及防就是一次集体通宵,此刻几乎都要飞升,位列仙班还能当同事。
黑童子沉默地跟在他身后,看着他难得黑了一回的脸色,不明所以。鬼使黑也不说话,也不管他,径直进了停车场。谁知刚掏了钥匙打算开门,胃里就突然一绞,紧接着一阵排山倒海飞沙走石,连带着他手下也不由得一顿。
黑童子察言观色:“?”
鬼使黑没说话,还强撑着拉开驾驶室的门,可惜还没等坐进去,冷汗已经先下来了——老胃病之所以是“老”胃病,就因为犯起来的时候实在太要命。
就仿佛他刚生吞了一把刀,现在正在自行分解成无数把刀。
他努力摇摇头,还想做垂死挣扎,可惜黑童子看着他突然差到极点的脸色,并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我来。”黑童子从他手里轻而易举取走了车钥匙,然后把他架起来,扶去另一边的副驾驶座坐好。
鬼使黑还想说什么,但是又一阵疼痛迫使他闭上了嘴。最终他还是认命地蜷缩在座位上,紧紧地闭上了眼睛。
另一边的黑童子在驾驶位上坐下,又探身过来替他扣好安全带。想了想,还是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搭在了他身上——病人,最好不要着凉。
“睡吧,师父。”他插上钥匙,一拧,车子便打着了火,“到了我叫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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